林子暉(右)走訪群眾。 (威海市委組織部供圖)
站在山東省威海市榮成市寧津街道東楮島村口的老楮樹下,咸澀的海風掠過海草房斑駁的墻面。兩年前剛到村任職時,村委辦公室門前的大院里總坐著納涼的老年人,他們用沾著魚腥味的膠東話打趣:“小姑娘來我們村干什么?”如今這些老年人成了漁家樂里最生動的活招牌,他們布滿皺紋的手掌反襯著游客光潔的相機鏡頭說:“小林,帶你看最地道的漁家號子!”
第一次跟著村書記王高山踏進王嬸家時,三間海草房像沉默的守望者。屋內漁網堆在墻角,咸魚干在梁下搖晃。聽說要騰出西廂房做民宿樣板間,王嬸的掃帚在地上劃出深深的弧線:“城里人金貴,住不慣俺們這破房子!”隨后,我們帶著村民代表到其他民宿樣板村實地考察,當王嬸看到海草房民宿標價588元時,手里的計算器按得噼啪作響。返程路上,她偷偷問我:“小林,你說我家那口腌魚缸放屋里是不是更有漁家味?”
三個月后,王嬸家成為“海草房民宿示范戶”。她獨創的“漁家四件套”——貝殼風鈴、海星夜燈、漁網墻飾、牡蠣殼盆栽,讓游客爭相拍照打卡。去年旅游旺季,她家光賣手工海鮮醬就賺了8000多元。
如今,村里掛牌的145家民宿各具特色。曲大娘家推出“漁娘私房菜”,用海草灰蒸的堿饅頭供不應求。目前,平均每家民宿收入突破6萬元,在最火爆的暑期,王嬸家院里的晾衣繩上掛滿游客洗的衣裳,她說這光景“比過年還熱鬧”。
整理村史時,我在倉庫發現幾本泛黃的《漁家號子集》,老漁民曲大爺說:“現在年輕人誰還吼這些老調子?”他的話讓我想起前段時間,看見幾個孩子舉著手機拍抖音,背景音樂卻是千篇一律的網絡神曲。
我和村“兩委”干部一起,召集村里的大叔大姨們,把傳統的漁家號子曲調重新奏響,當漁家鑼鼓響破天際時,80歲的曲大爺眼含淚光跟著哼唱。
今年漁民節,我們策劃了“沉浸式”漁民節活動:拂曉跟著漁船出海撒網,正午學織補漁網,傍晚在沙灘學唱漁家號子。來自北京的攝影師李先生說:“這才是真正的文旅融合,比‘人造古鎮’強百倍。”
村東頭到碼頭的“泥水路”改造時,施工隊和趕海的村民起了爭執。我們在工地支起臨時茶棚,用大喇叭循環播放施工進度。每天收工后,我和村“兩委”干部拿著施工圖紙,蹲在礁石上給漁民講解排水溝走向。路通那天恰逢大潮,張大娘的三輪車載著200斤海帶平穩駛過。她掀開棉被包裹的保溫桶,鲅魚餃子的熱氣模糊了所有人的眼鏡片:“以前路不好,海帶顛碎了只能扔掉,現在每斤能賣5塊錢。”這條水泥路,成了連接傳統與現代的臍帶——漁獲凌晨進城,游客清晨進村,潮汐表與列車時刻表在此交匯。
夕陽把海草房的金色屋頂染成琥珀色,村史館的留言墻上貼滿彩色便簽。有游客寫道:“在這里看見了鄉村振興最美的樣子。”摸著口袋里王嬸塞給我的海螺哨,忽然明白:基層工作就像趕海,既要追趕時代的潮頭,更要懂得彎腰拾取散落在浪花里的珍珠。當漁家燈火次第亮起時,我知道,這場與大海的對話,正在吟唱青春里更動人的樂章。 林子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