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5點多,天已大亮,清脆的鳥叫聲和經過一夜仍然悶熱的平房,讓記者早沒了睡意。走出這間村委會臨時宿舍,住在隔壁的石院村駐村第一書記宋海云也已起床,便一起來到緊挨村委會的大棚。
坐落在甘肅省隴南市宕昌縣兩河口鎮的石院村,地處“兩山夾一溝”中的半山坡上,海拔1440多米,山上覆蓋著稀疏的灌木和零星的雜草。“山是石頭山,插在云里面;田是臥牛田,掛在半山間”,石院村人均耕地面積只有0.72畝,貧困發生率曾高達76.9%。脫貧攻堅期間,石院村建起了大棚,種起了香菇,2020年整村脫貧,村級集體經濟收入突破10萬元。然而,近3年,村里的香菇產業如“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去年香菇種植全面停止。如何讓大棚重獲“新生”,擺在了宋海云和石院村村“兩委”面前。
一
大棚正在進行土壤改良,種著一些輔助土壤改良的玉米、青菜等農作物。走在大棚里,57歲的宋海云給記者說起了2021年4月剛駐村看到香菇大棚時的興奮情景。“以前沒見過香菇菌棒,看著一車一車拉來的香菇菌棒,我和村民一起卸菌棒,幫忙給菌棒注水,給菌棒脫袋……”宋海云說,那段時間,他天天到大棚里找活干,每天都忙得一身汗。新鮮感固然是宋海云對香菇菌棒充滿熱情的一個原因,更重要的是,這片大棚和香菇給石院村帶來的改變。
石院村是宋海云的“娘家”甘肅省政府辦公廳在兩河口鎮的6個幫扶村之一。2019年3月,石院村復墾改造鐵路建設廢渣場,在幫扶單位幫助下,利用119戶建檔立卡貧困戶到戶產業資金,建成占地約10畝的10個溫室大棚,12間生產廠房、1座冷庫和一個烘干房。石院村成立黨支部領辦農民特色產業專業合作社,時任村文書的王開國具體負責合作社的運營。當時,宕昌縣正在推廣種植香菇,石院村搭上了大棚種植香菇的班車,發展起了以前從未涉足的新產業。
對接上新產業,石院村發生了可喜的變化。2019年上半年,香菇投產,在甘肅省政府辦公廳幫助下,石院村香菇獲得綠色食品認證和注冊商標。當年種植4萬棒香菇菌棒,每棒菌棒平均生產鮮香菇超過1.5斤,產值30多萬元。按投資資金的8%給村集體和建檔立卡貧困戶分紅后,合作社仍盈利10萬余元。
首年種植香菇的成功,讓村“兩委”增添了信心。在幫扶單位的支持下,2020年初,石院村增建10個溫室大棚,把香菇種植規模擴大一倍,當年產值超過45萬元。分紅后,合作社仍盈利20萬元,還添置了一輛冷藏車。香菇種植是勞動密集型產業,50多名村民常年在合作社務工,一天工資100元,當年合作社給務工村民發的工資接近11萬元。
2021年,石院村大棚香菇種植進入鼎盛時期,村黨支部副書記石永軍擔任合作社副理事長,接手合作社運營管理。石永軍是退伍軍人,也是致富帶頭人。“這一年,無論是種植技術、經驗,還是管理,都比較成熟了,在各方的幫助下,香菇銷售也不錯。”石永軍介紹,合作社利潤達到25萬元,大棚種植香菇讓大家信心十足。宋海云利用個人人脈關系,以每斤高于市場價50元,幫合作社銷售了2000斤干香菇。
二
然而,2022年“風云突變”。受雜菌感染,再加上氣溫過高,石院村大棚香菇產量驟減。“這一年,我們只種了4萬棒,全年總共才產出干香菇2000多斤。”石永軍介紹,一棒菌棒成本4.5元,而香菇銷售收入只有10萬多元,再加上人工工資,合作社虧損了近15萬元。幸運的是,兩項政府幫扶政策幫助合作社減輕了負擔:合作社獲得3萬元特色產業種植補貼,石院村獲得上級部門“三年倍增計劃經濟發展項目”資金43萬元,30萬元投入到合作社香菇生產中。
前一年的虧損,讓石院村村“兩委”心有余悸。“2023年初,村‘兩委’討論后,決定還是繼續種香菇,規模仍然是4萬棒。”村黨支部書記、村委會主任、石院村農民特色產業專業合作社理事長王建昌介紹,“但雜菌感染的問題沒有解決,產量大幅下降,上半年只產出1000斤干香菇,合作社虧損10多萬元。”下半年開始,種植香菇停止。兩年虧損,一年停種沒有收入,不過,合作社仍按合同給村集體和脫貧戶分紅。“分紅用的都是前3年積累的利潤。”王建昌說,“但我們不能坐吃山空,必須尋找新的出路。”
鞏固拓展脫貧攻堅成果是宋海云駐村的主要任務,在大棚種植香菇聯農帶農效果逐漸不明顯時,他和村“兩委”也意識到“雞蛋不能只放在一個籃子里”,開始尋找發展新產業的機會。
2022年10月,宋海云來到隴南市武都區洛塘鎮考察了解梅花鹿養殖。當時,養豬大戶、六社村民石彥強剛剛經歷經營失敗,虧損了10多萬元,宋海云帶著他一起去考察,想幫助他實現轉型。“當時我有一個想法,只要村民有意愿,我準備自己出一萬元養兩頭梅花鹿,帶著村民一起養。”宋海云下了很大決心,但村里多是陡峭的坡地,很難找到合適的場地,石彥強和其他村民也感覺風險太大,寧肯背起行囊外出打工。
那段時間,宋海云到天水市考察櫻桃種植,到禮縣了解中華鱘養殖,到定西市對接中藥材粗加工,而石永軍也琢磨建養兔場……“石院村地理環境比較差,山高坡陡,養殖找不到合適的場地,種植水果缺乏水源。”宋海云和村“兩委”干部想了很多辦法,但在引進的項目確保能夠盈利和石院村現有條件下,很多努力無果而終。
三
轉了一圈,還是回到如何盤活大棚上來。大棚是石院村投入最大的集體經濟項目,總投資120萬元,其中80萬元資金由甘肅省政府辦公廳籌集。正當大家一籌莫展之時,石永軍帶來一個好消息,他試種牛肚菌的成功,讓大棚的“新生”得到轉機。
1980年出生的石永軍了解到鄰近的舟曲縣正在推廣種植羊肚菌,聯想到山里偶爾能看到野生的羊肚菌,感覺村里適合種植羊肚菌,他決定嘗試一下。舟曲縣開辦羊肚菌種植培訓班,他去“蹭課”。2023年10月,他租下一個1.2畝的大棚試種羊肚菌。遇到疑問時,他上網找資料,上抖音、快手尋找種植經驗視頻。小心翼翼呵護半年下來,羊肚菌喜獲豐收,畝產達到400多斤,石永軍通過朋友圈就把羊肚菌銷售出去了。
石永軍給記者算了一下改種羊肚菌的可行性:他總投入不到1萬元,銷售收入3萬多元,凈賺2萬元;羊肚菌的主要成本是種子,一畝地需5800元,但人工使用少,種植一畝地只需四五個人,一天就能完成;羊肚菌生長日常管理只需一兩個人就行,關鍵在于管護要細心。
“羊肚菌種植重點要控制好大棚內溫度和濕度,溫度高于18攝氏度超過2個小時,羊肚菌就會長得快,但肉會變薄,品質下降,產量也會下降。”掌握了種植經驗后,2024年下半年,石永軍繼續嘗試,效果更好。“今年收成更高,品質也更好了。”石永軍和村“兩委”商量后,決定今年10月在村集體的大棚上種植羊肚菌。
不過,羊肚菌種植對土壤肥力有較高要求,需要對大棚土壤進行培育。兩河口鎮一直關注著石院村大棚的運營情況,當得知石院村準備重新啟用大棚種植羊肚菌時,兩河口鎮黨委政府協助石院村向上申請獲得15萬元設施農業改造提升項目資金。
去年冬天,安靜了一年的大棚重獲生機。一車車土從附近的山上運過來,把大棚土地重新鋪了一層近20厘米的“厚被子”,一層層農家肥也同時施下。春節一過,大棚里種上了蔬菜和其他農作物,幫助改良土壤。
“20個大棚不會一下子全都種上羊肚菌,先種幾個大棚,然后再慢慢擴大規模。”石永軍坦言,有了前面種香菇的教訓,種植羊肚菌的每一步都要格外謹慎。在交談中,石永軍對未來羊肚菌的銷售仍存在顧慮,合作社以前種香菇并未建成比較穩定暢通的銷售渠道。第一次試種羊肚菌,石永軍主要通過微信朋友圈銷售;今年產量提高后,但銷售卻沒有完全打開。村集體大棚大面積種植后,產量必然會大幅增加,如何銷售、把產量變成效益,仍是擺在石院村“兩委”面前的課題。
本報記者 林華維 通訊員 張強
記者手記
溫室大棚是石院村脫貧攻堅和鄉村振興路上的好幫手,但這幾年溫室大棚種香菇效益像坐了一次過山車,讓石院村“兩委”和村民心驚肉跳。石院村香菇產業的“過山車”經歷并非個案,曾經的貧困村大多數資源貧乏、基礎薄弱、人才不足。石院村大棚種植香菇出現虧損,直接原因是雜菌感染、氣溫過高等,更深層次的原因是村里缺乏支撐可持續發展的人才、技術等資源。
石院村發展溫室大棚的坎坷也提醒我們脫貧之后鄉村全面振興任務還非常繁重,有些基礎性的工作還需要持續加強,也讓我們更加認識到“第一書記制度還是要堅持”的深遠意義。
石院村的經歷,讓我們自然而然地想到如何培育脫貧村造血能力的話題。在脫貧攻堅的時候,在鞏固脫貧攻堅成果的時候,都很注意從“輸血”向“造血”轉換,
發展村級集體經濟是政策性非常強的行為,但發展村級集體經濟是市場行為,應尊重市場規律,主動去適應市場。發展村級集體經濟需要各地積極探索,而培育適應市場的能力需要一個過程,經歷波折也是正常現象,就像學會游泳過程中難免會嗆口水。
駐村第一書記宋海云(左)向記者介紹大棚土壤培育情況。景媛媛 攝
駐村第一書記宋海云(左)向記者介紹大棚土壤培育情況。景媛媛 攝
記者與駐村第一書記宋海云(左)在村委會門前聊天。景媛媛 攝
石院村大棚。 林華維 攝
石院村大棚。 林華維 攝
坐落于半山坡上的石院村。林華維 攝
坐落于半山坡上的石院村。林華維 攝